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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仁善邻:两周时期形成的邦交之道

2024-12-20 10:49:43 来源:映象网

[摘要] 亲仁善邻是中华文明一贯的处世之道,也是中华民族为世界各民族正确处理国际关系提供的中国方案。

亲仁善邻是中华文明一贯的处世之道,也是中华民族为世界各民族正确处理国际关系提供的中国方案。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“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、博大精深,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,其中蕴含的天下为公、民为邦本、为政以德、革故鼎新、任人唯贤、天人合一、自强不息、厚德载物、讲信修睦、亲仁善邻等,是中国人民在长期生产生活中积累的宇宙观、天下观、社会观、道德观的重要体现,同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具有高度契合性”。“亲仁善邻”是两周时期逐渐形成的一种邦交之道,主张在处理邦国关系时要做到以德服人、与邻为善。

从商代的神权政治到周代的人文政治,中华文明的发展经历了一个划时代的重大转型,文明程度也因此而得到了质的提升。据《史记·殷本纪》记载,西伯姬昌(周文王)曾经被殷纣王囚禁在羑里,历经磨难,最终得以返回故土,“西伯归,乃阴修德行善,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”,纣王的大臣祖伊担心诸侯纷纷归附姬昌将会危及商王朝的统治,于是“奔告纣”,纣王对此却颇不以为然,竟宣称“我生不有命在天乎”。纣王不听劝告,“愈淫乱不止”,直至被周武王所灭。武王灭商后,不仅没有将纣王的子孙后代赶尽杀绝,而且还“封纣子武庚、禄父,以续殷祀,令修行盘庚之政”。可见,不管是文王还是武王,他们都注重“修德”,与纣王的荒淫残暴、迷信天命形成了鲜明对照。

到了周公摄政的时候,周公制礼作乐,华夏文明的发展也由此开启了一个新纪元。《左传·文公十八年》云:“先君周公制《周礼》曰:‘则以观德,德以处事,事以度功,功以食民。’”周公在制礼作乐时,他清醒地认识到“德行”对于礼乐文化的重要性,并有意识地将其融入礼乐之中,从而形成了儒家特有的伦理道德规范。孔子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,孔子最仰慕的先贤就是周公。《语论·述而》云:“子曰:‘甚矣吾衰也!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。’”朱熹《论语集注》注曰:“孔子盛时,志欲行周公之道,故梦寐之间,如或见之。至其老而不能行也,则无复是心,而亦无复是梦矣,故因此而自叹其衰之甚也。”面对春秋时代礼崩乐坏的社会现实,孔子的理想就是要重建周公主政时期的社会秩序。正因为如此,孔子的一生几乎都是在致力于恢复周礼。《论语·八佾》云:“周鉴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!吾从周。”《语论·阳货》又云:“夫召我者而岂徒哉?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可见,在儒家思想及华夏礼乐文化发展史上,周公的贡献虽不及孔子,但他也是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。

在以德服人方面,周公同样也为后世树立了一个光辉典范。《尚书大传》记载:“交阯之南有越裳国。周公居摄六年,制礼作乐,天下和平,越裳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,曰:‘道路悠远,山川阻深,音使不通,故重译而朝。’成王以归周公。(周公)曰:‘德不加焉,则君子不飨其质;政不施焉,则君子不臣其人。吾何以获此赐也!’其使请曰:‘吾受命吾国之黄耇曰:久矣,天之无烈风注雨,意者中国有圣人乎?有则盍往朝之。’周公乃归之于王,称先王之神致,以荐于宗庙。周德既衰,于是稍绝。”(见《太平御览》第七百八十五卷“四夷部”所引《尚书大传》)越裳国位于交阯之南,与地处黄河流域的周王朝相距甚远,再加上山川险阻且语言不通,所以此前越裳人与周王室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交往。这次越裳国专门派遣使者,不惧艰险,长途跋涉,经过多重翻译,特意来向周王朝进献“白雉”。越裳人之所以会如此,原因就在于周公制礼作乐,德泽天下,不仅让周人受益,而且也给远方的越裳国带来了安定与祥和,以至于越裳境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“烈风注雨”了。《后汉书·南蛮西南夷列传》对此亦有所记载,只是文字与《尚书大传》略有不同而已。

周公执政时期“越裳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”的故事,被后世奉为以德服人的经典范例,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。西汉末年,王莽为了达到其篡汉的目的,就曾经自比周公,特意设置过“塞外蛮夷献白雉”和“羌人思乐内属”这样的骗局。《汉书·王莽传》云:“始,风益州令塞外蛮夷献白雉,元始元年正月,莽白太后下诏,以白雉荐宗庙。群臣因奏言太后‘委任大司马莽定策安宗庙。故大司马霍光有安宗庙之功,益封三万户,畴其爵邑,比萧相国。莽宜如光故事。’太后问公卿曰:‘诚以大司马有大功当著之邪?将以骨肉故欲异之也?’于是群臣乃盛陈‘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,千载同符。圣王之法,臣有大功则生有美号,故周公及身在而托号于周。’”又云:“莽既致太平,北化匈奴,东致海外,南怀黄支,唯西方未有加。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,使献地,愿内属。宪等奏言:‘羌豪良愿等种,人口可万二千人,愿为内臣,献鲜水海、允谷盐池,平地美草皆予汉民,自居险阻处为藩蔽。问良愿降意,对曰:太皇太后圣明,安汉公至仁,天下太平,五谷成熟,或禾长丈余,或一粟三米,或不种自生,或茧不蚕自成,甘露从天下,醴泉自地出,凤凰来仪,神爵降集,从四岁以来,羌人无所疾苦,故思乐内属。宜以时处业,置属国领护。’”周公摄政期间,制礼作乐,天下和平,致使“越裳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”;这一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对于后世所产生的深远影响,于此可见一斑。

西周时期,不少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以德服人的重要性。如《国语·周语上》记载:“穆王将征犬戎,祭公谋父谏曰:‘不可。先王耀德不观兵……先王之于民也,懋正其德而厚其性,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,明利害之乡,以文修之,使务时而避害,怀德而畏威,故能保世以滋大……夫先王之制:邦内甸服,邦外侯服,侯、卫宾服,蛮夷要服,戎狄荒服。甸服者祭,侯服者祀,宾服者享,要服者贡,荒服者王……先王之训也,有不祭则修意,有不祀则修言,有不享则修文,有不贡则修名,有不王则修德。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,于是乎有刑不祭,伐不祀,征不享,让不贡,告不王。于是乎有刑罚之辟,有攻伐之兵,有征讨之备,有威让之令,有文告之辞。布令陈辞而又不至,则增修于德,而无勤民于远。是以近无不听,远无不服。’”西周时期,周王朝对诸侯国的有效管辖尽管还无法与秦汉时期真正意义上的“大一统”的中央集权专制统治相比,但此时的各路诸侯毕竟还是会听命于周王室的。《诗经·小雅·北山》云: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诗人所描述的,正是西周时期周王室“一统天下”的盛况。这一时期所谓的“邦交”,主要是周王朝与周边蛮夷、戎狄之间的交往。孔子曾称“德不孤,必有邻”(《论语·里仁》),又称“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”(《论语·季氏》)。可见,在正确处理邦国关系方面,祭公谋父所强调的“先王耀德不观兵”以及通过“修德”而达到“近无不听,远无不服”,与孔子所提倡的“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”是完全一致的。

到了东周时期,周王朝与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。两周时期的诸侯国名义上都是归属于周王朝的。西周时期,周王朝对诸侯国尚能有效节制,而诸侯国也确实能起到拱卫周王室的重要作用。但是,到了东周时代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春秋战国时期,周王室逐渐走向没落,诸侯国之间相互征伐,诸侯霸主直接越过周王室来发号施令,此时的东周王朝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。“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”(《论语·季氏》),这正是两周时期王室与诸侯国之间关系变化的真实写照。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国,已经不再受周王室的约束,发展成为了相对独立的实体国家;而这一时期的所谓“邦交”,也主要就是诸侯国之间的交往。

“亲仁善邻”一词出现的时间较晚。尽管西周时期已经初步形成了以德服人的“邦交”理念,但直到春秋时代“亲仁善邻”一词才正式出现。“亲仁善邻”一词最早见于《左传·隐公六年》之记载:

五月庚申,郑伯侵陈,大获。往岁,郑伯请成于陈,陈侯不许。五父谏曰:“亲仁善邻,国之宝也。君其许郑!”陈侯曰:“宋、卫实难,郑何能为?”遂不许。君子曰:“善不可失,恶不可长,其陈桓公之谓乎!长恶不悛,从自及也。虽欲救之,其将能乎?《商书》曰:‘恶之易也,如火之燎于原,不可乡迩,其犹可扑灭?’周任有言曰:‘为国家者,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,芟夷蕴崇之,绝其本根,勿使能殖,则善者信矣。’”

鲁隐公六年(公元前717年),郑国入侵陈国,大获全胜。陈、郑二国相邻,此前陈国曾与宋、卫等国一起攻打郑国。《左传·隐公四年》记载:“宋公、陈侯、蔡人、卫人伐郑,围其东门,五日而还。”当时郑庄公有意缓解与陈国的敌对关系,于是请求与陈国讲和,但陈桓公不答应。五父(桓公之弟陈佗)劝说陈桓公,称亲仁善邻乃是治国法宝,认为陈桓公应该答应郑庄公的请求。然而,陈桓公却觉得陈国最大的威胁来自宋国和卫国,郑国力量弱小,不足为虑,于是就拒绝了郑庄公的请求,这直接导致了后来郑国对陈国的入侵。

“亲仁善邻”包含两层意思:一是亲近仁者,二是善待邻邦。春秋时期楚人沈尹戌曾称当政者应该“亲其民人,明其伍候,信其邻国,慎其官守,守其交礼”(《左传·昭公二十三年》),这里的“亲其民人”和“信其邻国”就可以看作是对“亲仁善邻”的解释。这一时期公子重耳亦称“夫固国者,在亲众而善邻,在因民而顺之”(《国语·晋语二》),此处的“亲众而善邻”,其语意就与“亲仁善邻”更为接近了。《论语·学而》云:“弟子入则孝,出则弟,谨而信,泛爱众,而亲仁,行有余力,则以学文。”可见,“亲众”与“亲仁”是具有一致性的,二者都体现了我国古代执政者的民本思想。

春秋时期,“亲仁善邻”作为一种邦交之道,开始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们认同和接受。如《左传·文公元年》云:“凡君即位,卿出并聘,践修旧好,要结外援,好事邻国,以卫社稷,忠、信、卑让之道也。忠,德之正也;信,德之固也;卑让,德之基也。”可见,春秋时期,新的诸侯国君继位后,一般都会“好事邻国”,将与邻国保持友好关系作为稳定江山社稷的一个重要举措。再如《国语·鲁语上》云:“臧文仲言于庄公。曰:‘夫为四邻之援,结诸侯之信,重之以婚姻,申之以盟誓,固国之艰急是为。’”在臧文仲看来,一个国家应该有四项重要的外交策略,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要与邻为善,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国家有急难时才能够得到四邻的援助。《国语·齐语》又云:“桓公曰:‘吾欲从事于诸侯,其可乎?’管子对曰:‘未可。邻国未吾亲也。君欲从事于天下诸侯,则亲邻国。’”齐桓公想一统诸侯,成为诸侯霸主,问管仲是否可行。管仲回答说现在还不行,因为齐国还没有与邻国建立稳固的友好关系。要想征服天下诸侯,首先必须做到“亲邻国”。齐桓公采纳了管仲的建议,开始主动与鲁国等周边国家修复关系,在取得邻国的信任后,再举兵征伐远方的不服者,最终成就了一代霸业。据《左传》记载,僖公十三年(公元前647年),晋国大饥,晋惠公向秦国提出买粮请求,尽管因为之前晋惠公的背信弃义,秦晋两国此时正处于敌对状态,但秦国的大臣百里还是建议秦穆公卖粮食给晋国,他说:“天灾流行,国家代有,救灾恤邻,道也。行道有福。”百里认为,天灾是任何国家都不可避免的,帮助邻国度过灾荒是符合道义的行为,多行善事一定会有好报。可见,春秋时期,“亲仁善邻”作为一种邦交之道,已逐渐深入人心。

总的来说,商周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一个转型期,中华文明在两周时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,而“亲仁善邻”的邦交之道正是形成于这一时期。西周时期“以德服人”的邦交理念,为“亲仁善邻”的产生奠定了思想基础。而到了东周时期,有识之士已经将“亲仁善邻”奉为治国法宝,“亲仁善邻”已成为他们正确处理邦国关系的根本遵循。(樊会芹 信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)

基金项目:研究阐释党的二十大精神和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延安、安阳重要讲话精神委托项目“亲仁善邻是中华文明一贯的处世之道研究”(2022DWT025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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